第2章 我儿是兵事奇才？

屋门口，一位中年男子正朝屋内走来，其身穿着一袭灰色长袍，步履稳健，体态欣长，白皙的面庞上蓄着修长整齐的胡须，若非已经知道这就是自己那便宜爹，袁成玉只怕会将其当作一个普通的中年书生。

“老爷，您这是忙完了？还是说现在又有事要出去？”

叶依翠和袁崇焕之间的夫妻感情素来不错，这不，虽然很惊喜袁崇焕出现在这里，但立即又有些担心袁崇焕是来‘辞行’的。

“夫人多虑了，明早我才会动身，今日是来看看玉儿。”袁崇焕摇摇头。

闻听此话，叶依翠顿时长松一口气，开心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老爷今晚就要走呢！对了，老爷我做了一大桌好菜，一会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

“好！”

两人说话间，袁崇焕目光已经看向里屋，落到了袁成玉身上。

袁成玉本来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袁崇焕，此时袁崇焕朝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袁成玉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在注重礼法的古代。

而且在记忆中，自己这位老爹还是一位平日里喜欢以古代先贤言行教育自己的严父。

于是他赶紧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爹！”

袁崇焕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袁成玉，见其衣服穿的有些‘别扭’，又看了看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拾好的床榻，不禁皱了皱眉头。

“玉儿，你这是刚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袁崇焕是个望子成龙的严父，袁成玉自然不会那么傻的去往枪口上撞。

略微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他便赶紧点头承认道：“是，孩儿这两日因为痴迷看书，起来都比较早，今日午后有些困顿，所以就睡了会，适才才起床！”

说罢，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露出了一抹坦诚之色。

“对对，老爷，玉儿这两天可用功了！”

亲娘‘叶依翠’自然不会看着儿子挨骂，也连忙出声帮着圆谎。

见娘两一唱一和，说的有板有眼，袁崇焕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虽然他久不在家，但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什么秉性，他还是知道的。

论聪慧，自己这儿子不及自己小时候一半，

论勤勉，那更是完全跟这两个字不沾边。

若说打架惹祸，结交狐朋狗友倒属他的强项，袁家读书入仕的基因，真是一点没占。

平日里，除了对玩乐之事上心之外，自己这儿子就没有用功过。

这种情况下，自己这儿子突然转性子，连着早起看了两天书？这怎么想都有点不太不可能。

念及于此，他用余光撇了一眼远处的书桌，见桌面上书本堆放整齐，椅子也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下面，完全一副没人动过的景象，他淡淡开口道：“能知道早起用功读书，我儿也算是长大了，只不是不知道我儿这两天都看的什么书？需不需要为父帮你答疑解惑？”

看的什么书？

这话一出，叶依翠心里顿时一紧，自己丈夫脾气她可是知晓的，虽然也疼儿子，但在读书这事上，那可是相当严厉的，这要是发现刚才玉儿在撒谎，只怕玉儿今晚又免不了一顿责罚。

想到这里，她原本想眼神示意一下袁成玉不要自乱阵脚，然后自己再想办法搪塞过去的。

但让她意外的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自己儿子好像并没有慌，反而是在沉思？

袁成玉这会的确是在沉思，对他来说，应付自己便宜老爹的提问，那自然是不在话下的，随便胡诌点什么‘心学’‘诗句’什么的肯定能蒙混过关。

但话到嘴边，他又转念一想，觉得这倒是个劝说袁崇焕不要去杀毛文龙的好机会，所以他这会才会露出思索之色。

稍微想了想，他开口道：“不敢欺瞒父亲大人，孩儿这两天虽然读了一些书，但却不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先贤圣典，而是翻阅了一下从熹宗先皇到如今的战事记录。”

“辽东战事记录？玉儿，你对辽东战事感兴趣？”

袁成玉果然赌对了，说起辽东战事，袁崇焕要比任何人都在乎，毕竟他在崇祯那里豪言壮语的发过五年平辽的誓言，当然，这件事情直到袁崇焕死都没有兑现。

不，崇祯死的时候这件事情也没有兑现。

袁崇焕诧异的看了一眼袁成玉，对于这个答案他显然是十分意外的，不过仔细一想，他觉得又比较合理，那些经典书籍确实晦涩难懂，若无聪慧之根勤奋之资以及大毅力者，靠自己的确很难看得懂。

相比之下，这种战事记录倒是简单多了，只要能识文断字便能粗略看懂。

“是！孩儿觉得在经过萨尔浒之战之后，辽东鞑子已成气候，若我大明想除之，绝不能只单依托山海关进行反击，而应该联络漠南蒙古、番邦朝鲜等多方发力，共同剿之，甚至在作战方式上面，孩儿觉得也不要只局限于城池野地，也可派遣水师走海上袭扰辽东鞑子的后方。”

袁成玉缓缓沉吟道，一边说着，他一边也在观察袁崇焕的神色。

因为他所说的这段方针，其实也就是历史上袁崇焕对于辽东局势的主张。

“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庞着，抚西虏（蒙古）以制东夷（后金）”

而他之所以要抛出这个战略主张，则主要是想取信一下自己这便宜老爹，毕竟自己要是一上来就劝说自己老爹不要毛文龙，那也太突兀了，而且失败的风险很高。

这就好比后世网上那些连事实和观点都分不清半吊子网民之间的键政一样，如果一上来双方观点就相悖，那后面就根本没得聊了。

而假如双方能在大的观点上达成一致，后面细小的方面有些许出入的话，那还有得商量。

因为袁成玉说的都是些袁崇焕的主张，袁崇焕自然不可能驳斥，反而是一脸惊异的看着袁成玉，觉得平日里玩乐成性的袁成玉能有这般见识，属实不易。

“倒是没想到我儿在兵事上竟然颇有天赋！”袁崇焕点点头赞许道。

“老爷你竟然夸玉儿了？”

闻听此话，叶依翠惊讶的直接合不拢嘴，在她的印象中，自己老爷平常除了说教之外，好像就没有夸过？

而今天…

想到这里，她立即心花怒放，喜笑颜开道：“哎呀，老爷，我在早就说过我们玉儿肯定会有出息的，你看看应验了吧？”

“…”

自动无视了来自亲娘的称赞，袁成玉对着袁崇焕道：“爹，我听娘说，您明天要出发去东江岛？”

“嗯！”

或许是先前因为‘不经意’展露出的对兵事的兴趣以及天赋，袁崇焕听到袁成玉的话之后，一向不在家里谈论战事的他，倒是罕见的补充了一句。

“东江岛地理位置特殊，位于辽东后方，如运用的好，可以很好的牵制东夷，所以为父必须得亲自去东江岛走一趟，稳定局势！”

稳定？那岂不是说明现在东江岛局势不稳？这就是要对毛文龙下手啊！袁成玉暗自摇了摇头，对于自己老爹这‘莫名其妙’的战略，颇为无语。

“爹，想必您应该是奔着那岛帅毛文龙去吧？”袁成玉假装推测道。

“嗯？”袁崇焕立即眼神犀利的看向袁成玉，原本柔和的脸色也变得严肃。

在这一瞬间，袁成玉感觉自己这便宜老爹身上的气势也陡然大变，不再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而像是一个阵前发号施令的大将军。

“玉儿，这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袁崇焕沉声道。

“是！”

“理由呢？”

袁成玉深呼吸一口气，知道这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于是，他赶紧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道：“东江岛孤悬海外，虽然其能够很好的牵制辽鞑子，但来往一趟十分不易，如今宁锦防线战事吃紧，爹身为蓟辽总督，理当坐阵前方，掌控全局，但爹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前去东江岛，想必定然是有什么要事！”

“而爹方才又透露此去东江岛是为了稳定局势，据孩儿所知，那东江岛乃是毛文龙率人一点点建立的，这种情况下，岛内必然上下一心，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乱局！”

“两相结合之下，孩儿这才大胆推测爹应该是奔着毛文龙去的，而且…”

说到这里，袁成玉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而且孩儿如果没猜错的话，爹应该是觉得毛文龙拥兵自重，想要…”

后面的话，袁成玉没有说下去，但袁崇焕那边却已经是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袁成玉，这目光是惊讶又有些欣慰。

他倒是完全没想到平素里喜欢玩乐的儿子，竟然变化这么大，不仅变得爱读书了不说，而且还心思变得这么缜密了，竟然通过一系列蛛丝马迹推测出了自己去东江岛的真正意图。

如袁成玉所言，他此去东江岛确实是为了斩杀毛文龙而去，至于缘由，主要有三，其一、毛文龙拥兵自重，多次听调不听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其二、多次谎报军功，骗取陛下的赏赐。

至于这第三，则是最重要的，前段时间曾有谣言传出，官迷心窍、贪恋权势的毛文龙有投降后金的意图。

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去东江岛走一遭，查证一下虚实，不然若等毛文龙真的投降后金，那对于大明来说，不管是士气还是战略都会有极大的影响。

袁崇焕看着袁成玉思绪万千，袁成玉也在等着袁崇焕表态，然后他好进一步劝说。

父子两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一旁的叶依翠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发懵，略微犹豫了一会，她小声向袁崇焕问道：“老爷，玉儿应该没有说错吧？”

对于叶依翠的发问，袁崇焕回过神只是淡然笑了笑，叹了口气道：“看来以前倒是我错了！”

“啊？”

面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叶依翠自然不解其意，不过也还未等她细想，袁崇焕便接着道：“夫人，饭菜应该弄好了吧？我有些饿了！”

“弄好了弄好了！老爷，我给你说，我今天可炖了上好的乌鸡汤，我保证你吃了一碗还想吃第二碗！”叶依翠连连点头道。

“嗯，那就准备开饭吧！”袁崇焕微微颔首道。

说罢，他就直接朝屋外走去。

袁成玉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这便宜老爹竟然就这么走了，他是懵逼中懵逼，因为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自己这便宜爹愿意跟自己讨论东江的事情，他绝对能扔出一大把理由，动摇自己这便宜爹想杀毛文龙的决心。

但现在…

眼瞅着自己这便宜爹越走越远，袁成玉也有些慌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在略微愣神了一会之后，他连忙出声喊道：“爹，东江岛的事孩儿说的可对？”